網上暴民如何煉成?(占飛)
「工業世界諸政府,我來自網絡空間,心智的新家園。讓我替未來發言,請求諸君別干擾我。我等不歡迎任何政府。任何政府也無權管轄我等。」這番豪言壯語,出自美國詩人、作家和社會運動家約翰巴勞(John Perry Barlow)筆下,寫於上世紀九十年代中。當時,許多人都浪漫地相信互聯網將會帶來「開放社會」,啟蒙大眾,為民眾「充權」。
20載不到,這個宏大的遠景縱使不是壽終正寢,也已面目全非。2007年智能手機面世後,曾擔任奧巴馬政府部長的美國法學家辛斯坦(Cass Sunstein)在著作《走向極端》(Going to Extremes: How Like Minds Unite and Divide)中指出,互聯網使志同道合的人更容易聯群結黨。任何社會總有非理性的、盲目的極端主義者,無論是左翼或右翼,互聯網都有助他們抬頭、坐大,甚至變成暴民(Mob)。互聯網本質上不利溫和派,而有利社會的激進化(Radicalization)。想不到,10年光景,他的預測已成事實。
不斷接收相同觀點
重視聽、輕文字的手機世代,喜歡看視頻多過讀政論文章。文章講邏輯,要花精神讀,視頻——縱使只是一個人面對鏡頭「齋講」——毋須邏輯嚴謹,只要能煽動情緒,便有觀眾。YouTube平均每分鐘上載400小時視頻,每月有15億人觀看,並且揚言每個人都可在YouTube找到至少100小時他/她愛看的視頻。那YouTube如何保證到訪者會沉溺於觀看其視頻呢?
2012年3月之前,YouTube只計算點擊率,並用此銷售廣告位。2012年3月後,它改變了策略。事關有些用戶開啟了視頻,看不到十秒八秒,察覺該視頻不合個人口味,便點擊其他視頻。這樣的點擊率用處不大,廣告還未播完,用戶已經離開了。於是,YouTube放棄點擊率,改以用戶觀看視頻的時間來售賣廣告。廣告客戶歡迎這個改變,用戶觀看視頻愈長,看到廣告的機會愈高,廣告費變得更有價值。
為了保證用戶會長時間觀看視頻, YouTube的演算法會推介同類的視頻給用戶。比如你上網站看趣怪貓貓的視頻達3分鐘,網站右邊即推介其他貓貓視頻給你,夾雜一些狗狗的視頻。你看厭了貓,可以看狗。是謂「投其所好」也!若只是看寵物的視頻,問題當然不大。弊在有些用戶看痛罵猶太人、黑人或女性的視頻,YouTube的演算法自然推介同類種族主義、歧視女性的視頻給用戶,供彼等看個痛快。用戶觀看的時間愈長,YouTube賺的廣告費便愈多。
為了討好用戶,挽留用戶觀看視頻,YouTube不管有什麼社會影響或後果。於是焉,看得同類視頻愈多,便愈容易相信製作視頻者的觀點、看法和主張。YouTube不會推介觀點相反的視頻給用戶,以正視聽。你喜歡看左翼痛斥特朗普的視頻,YouTube不會推介特朗普支持者的視頻給你。於是焉,用戶不斷看到與自己想法相同的觀點和主張。雙方的立場愈變得無法動搖,愈無法溝通。情緒激動者會視對方為魔鬼,欲除之而後快。此謂之激進化和撕裂也!
老鼠競賽博取收視
不只YouTube如是,即使是臉書等社交媒體亦如是。它提供給你的新聞資訊(Newsfeed)全都是投你所好的,不會有你所不好者。除非你自動自覺去搜尋,否則你只會看到己方的資訊,而看不到對立的觀點與立場。特朗普當選後,北卡羅萊納州伊倫大學(Elon University)助理教授Jonathan Albright從306個發布假新聞的網站中發現,極端右翼分子(即所謂另類右派)已建立了23000個網頁,130萬個超連結接上YouTube和臉書。他只是隨手統計,絕不「詳盡」(Exhaustive),還有多少網頁和超連結他沒有統計的?誰有時間去查核?明乎此,就了解美國的極端主義者何以鹹魚翻生,聲勢強大矣!
舊媒體如報章、雜誌、電視當道時,還有編輯把關,去假存真,分辨對錯。如今,舊媒體日暮西山,以英國為例,2001至2010年,三分一記者失業或轉行。美國在2006至2013年也有三分一記者離開。澳洲更誇張,由2012至2014年便失去20%記者。無他,報館阮囊羞澀,沒錢聘請記者也。要「查證」(Fact Check)浩瀚如大海的假新聞、假消息,非不為也,實不能也!更不要說有些舊媒體,尤其是電視台,為了博取收視率,不得不加入這個「老鼠競賽」(Rat Race),頂多報道假新聞之餘,兼顧事實作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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