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河系壟斷指南 (高天佑)

本文作者高天佑，為《信報》撰寫專欄「新聞點評」，此為節錄版本，原文請按此。

內地「標題黨」近年流行以「指南」命名文章，或許源自經典科幻小說《銀河系漫遊指南》，例如〈雙十一掃貨指南〉、〈七日脫單指南〉，以至筆者上月趕潮流寫的〈上海名媛指南〉，隱喻內文簡單直接、不囉嗦，引人花時間點擊閱讀。沒料到政府也玩這一套，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（市監局）昨日發布《關於平台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（徵求意見稿）》，針對萬眾矚目之重大議題，卻很罕見地把文件稱為「指南」，意味其既非「法例」，亦不是「規定」，甚至連「通知」也算不上，更像是臨時交差的溫馨提示。

官味淡泊 指引概括

「平台經濟反壟斷」成為當今全球經濟最受關注議題之一，皆因隨着科網巨擘體積愈來愈大，涉獵瓣數愈來愈多，開始令人擔心會構成壟斷。例如剛宣稱當選美國總統的拜登，其中一項主打政綱正是要針對Amazon、Google、Facebook等加強反壟斷監管，該些網企已然嚴陣以待。至於在中國，螞蟻集團（06688）「世紀IPO」在臨門一腳被叫停，不少人認為或多或少關乎阿里系從電商到金融的潛在壟斷問題。

科網經濟屬新興事物，各地政府以往針對能源、交通、金融、實體零售等行業設置的反壟斷相關法例，恐不再完全適用，難免會有漏洞，故須作修改甚至「度身訂造」新的條文。由於茲事體大，目前從美國、歐盟、日韓到中國內地，皆未有全面覆蓋科網經濟的反壟斷監管大法，主要仍沿用「舊辦法」監管「新經濟」，套用馬雲形容：「不能用管火車的方法管飛機」。

若遇上臨時、緊急或具體事項，監管機構就會以「通知」、「須知」或「辦法」等名堂發布相對簡短文件，實行「特事特辦」。好似早前令螞蟻IPO觸礁的，就是銀保監突然出爐之《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》。

相較之下，內地官方文件稱為「指南」實屬罕見，其「權威官味」亦最淡泊。筆者嘗試在百度搜索，只找到各地街道辦的「清潔衞生指南」、「垃圾分類指南」、「外出遛狗指南」等等。從字面看，「指南」似非必須硬性遵守之法律或規則，亦不像是全民都要奉行的最高決定，感覺上接近「溫馨提示」。例如《米芝蓮指南》推介一批餐廳，不代表你一定要幫襯，各式「新裝指南」和「旅遊指南」也僅屬提供建議而已。

說回市監局昨日的「平台經濟反壟斷指南」，全文接近1萬字，內容堪稱豐富，包括闡述了營造公平競爭環境之必要，又詳細介紹了一些相關概念（詳見本報今天頭版新聞報道），簡直可作為大學商學院的參考教材了。

不過作為官方文件，該「指南」有三大奇特之處。首先是對象不明，事關市監局本身正是主體監管機構，沒理由自己「指南」自己。而觀乎文件語氣，又不似是以企業為讀者對象。

其次，鑑於該文件不屬「決定」或「法律」，自身權威性成疑，所以在關鍵之處往往只是援引《反壟斷法》、《國務院關於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的規定》等原有規例，恍似針對這些規例的介紹及重申；從這角度看，其稱為「指南」亦屬恰當。

預先警告 自我省察

最後，這份「指南」針對涉嫌壟斷行為都只是模糊「定性」，全無具體「定量」。例如文件提到，一家平台經濟企業若然市佔率過於集中、掌握過多資源要素，便可能構成壟斷，卻未交代怎樣才算「過多」，同時並無提及相關罰則。

某程度上，這就像一家企業老闆看到眼前巨大商機方向，立刻吩咐下屬制定一個相關方案，但基於事關重大，調研需時，倘粗製濫造漏洞百出，恐令企業行錯路，為應付老闆，下屬索性起草一份「指南」發布予全公司，簡述商機背景和概況，再加上一些「阿媽係女人」的所謂指引，儘管模糊空泛，總算能夠交差，亦保留了很多迴旋空間，不致令企業鑄成大錯。

對於中國網企，這份「指南」可視為一個預先警告，企業宜按照內裏「定性」內容，醒醒定定、全面反省、自加檢點，以免「凡事太盡，緣份勢必早盡」。就像阿媽叫你多喝水、少吃零食、穿衣保暖，雖略嫌「廢話」，然而「不聽老人言，吃虧在眼前」。

(編者按：高天佑著作《中產必須死》現已發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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