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花唄給女兒過生日 (高天佑)

本文作者高天佑，為《信報》撰寫專欄「新聞點評」，此為節錄版本，原文請按此。

中美對立加劇，引人再思「中美道路之別」，其中一大差異，在於美國人相對傾向享樂主義，習慣「先使未來錢」，中國人則被視為克勤克儉，儲蓄率特高。不過隨着中國金融行業逐步開放，民眾消費習慣也可能漸趨「美國化」。就像螞蟻集團近日有一個廣告，描述一個基層父親，借取「花唄」小額貸款，為女兒在快餐店慶祝生日，十分溫馨，卻惹起不少爭議。

該廣告自上周起在內地各城市的巴士站等戶外位置展示，畫面是一對年輕夫婦跟年幼女兒在快餐店慶祝生日，文案寫道：「一家三口的日子再精打細算，女兒的生日也要過得像模像樣──王少剛，37歲，施工隊隊長，用花唄給女兒過生日。」

這個廣告無疑很溫馨、人性化，但不少網民卻表示感到不寒而慄，事關其潛台詞是作為父親，儘管收入有限生活艱難，卻不能不為女兒舉辦一個體面的生日會，寧願借取小額貸款來埋單。

鼓勵非必要消費透支捱轟

試想像，一家三口在快餐店食飯，花費不過百多元（人民幣．下同），但該父親連這筆錢也掏不出來，可知這家人的財政狀況難言寬鬆，或許日常食用、住屋也吃緊，該廣告還鼓勵父親「借錢為女兒辦生日」，等於進一步透支微薄生活費，更將構成額外利息開支。

花唄是螞蟻集團旗下主打的消費貸款服務，其特點是毋須審批、線上即借即用，螞蟻會根據所有用戶的「信用評分」（芝麻信用），預先批出約1000至5萬元額度；用戶只須在支付寶手機App按一個鍵「領取」，下一秒便可動用這筆錢。

例如某人若臨時要應付醫療支出，向銀行借錢起碼要一兩日，兼且手續麻煩，他又不想向親友開口，那麼花唄小額微貸確實是很方便的幫手。根據螞蟻IPO文件，花唄及借唄（花唄只能用於消費支付，借唄則可提取為現金）去年有逾5億活躍用戶，花唄平均貸款餘額約2000元，屬該集團主要利息收入來源之一。

岔開一筆，「唄」字在香港少見，在北方較常用，其普通話跟「罷」「吧」同音。所以「花唄」「借唄」就是「花罷」「借吧」，有爽快、方便的意味。

借取花唄的息率亦按照「信用評分」因人而異，但大致上介乎日息萬分之三至萬分之四，折合年息率約10.95%至14.6%。作為無抵押預批貸款，這個息率水平不算高，起碼遠較信用卡透支（年息率往往逾30%）「便宜」。再者，花唄的利息按日計算，用戶只須把錢存進支付寶，便可隨時還款，真正「易借易還」。

問題是誰都知道「借錢容易還錢難」，特別是基層民眾，通常處於入不敷支、走投無路的環境，才需要借取小額貸款，相當於不斷透支未來收入，計及利息負擔可謂百上加斤。更甚者，年輕人養成「易借」習慣後，或會輕率增加非必要的開支，例如換新手機、買新衫、去旅行等，全都在手機上用小額貸款一鍵支付。

開拓內需觸碰價值觀界線

因此這類廣告的感染力愈強，其「價值觀綁架」效果亦愈顯著。猶如香港有些「財仔」廣告，渲染人們借錢去整容、脫毛、旅行或者舉辦豪華婚禮，亦是另一種「價值觀綁架」。至於一家三口溫馨慶祝生日的廣告，更涉及「情感綁架」和「倫理綁架」，威力更宏大。

講到「先使未來錢」，美國人被視為典型例子。不過Facebook、Twitter、YouTube等社交媒體平台早有共識，不會接受任何「發薪日貸款」（Payday Loan，讓打工仔在出糧前預借薪金，在美國非常流行）公司的廣告，寧可放棄肥美廣告費，乃避免基層民眾受廣告誘導，「借得愈多，使得愈多」，陷入萬劫不復之惡性循環。

據傳美國擬進一步制裁阿里巴巴（09988）、螞蟻、騰訊（00700）等中國網企，正如不少論者指出，這些公司在美國業務佔比非常有限，對現有收入打擊不大，影響的主要是未來國際拓展空間。縱然「走出去」遇阻，中國14億人「內循環」市場尚有巨大潛力可供開拓。不過在挖掘內需過程中，將有更多價值觀界線引起關注，法規及行業自律意識也需要進一步完善。

(編者按：高天佑著作《中產必須死》現已發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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